十層大山
■陳典宏 曾浩云
南疆邊陲，群山連綿。遠古時期的地殼運動，造就了如今雄偉神秘的十層大山。
十層大山，因十座大山層巒疊嶂而得名，山間谷深壁陡，蟲獸不時出沒。當地有歌謠這樣唱道：“十層山，十段險，飛鳥絕跡似天塹?！?/p>
這里古樹參天、壁立千仞、暗藏兇險，但南部戰區陸軍某邊防連一茬茬戍邊官兵勇敢地走過一年又一年，只為山頂那座神圣的0號界碑。
和煦的春風拂過，蒼翠的林海泛起陣陣“波濤”……一陣陣嘹亮的軍歌，與林海濤聲相互交織，好似一曲波瀾壯闊的叢林交響曲，讓十層大山深處的原始森林“活”了起來。
歲月如歌。十層大山奏響的動聽旋律，正是年輕官兵用汗水和激情譜寫的青春之歌。
一
暖陽爬過山頂，將耀眼的光芒投射在十層大山上。
對連隊中士趙聰來說，十層大山曾是個特殊的地方。2021年，趙聰從家鄉來到偏遠的十層大山，種種不適感從身體的每一個毛孔迸發出來。
毒蛇、螞蟥、小黑蟲……十層大山給從小在都市長大的趙聰來了個下馬威。生活環境陡然變化，讓趙聰心里有了不小的落差。那段時間，他在心里暗下決定，干滿兩年就離開。
連隊榮譽室墻壁上，有一排充滿年代感的黑白照片，記錄了連隊最初的模樣：一排土平房，老兵們笑容燦爛，他們身旁的石塊上，“祖國在我心中”幾個大字格外醒目。
趙聰還記得第一次跟著班長巡修蓄水池的情景。豆大的雨滴，爭先恐后地砸到地上，綻放出朵朵雨花。天空像被薄紗籠罩著，泥土的清香沁人心脾，雨中的植物展現出一種生機勃勃的綠色。班長一邊帶著趙聰清理淤泥，一邊教他自己積累的經驗，絲毫沒有把這場雨放在眼里。
那一刻，趙聰忽然體會到了連隊生活的溫暖……
人生總會遇到陰霾，但也一定會有陽光照進心里。那天回到連隊，趙聰看著墻壁上的黑白照片，想起班長鼓勵的眼神，心中的結慢慢打開。雨停了，再次和班長出發，他覺得渾身是勁。
一年的時間，讓趙聰儼然變了一個人。十層大山給這個年輕戰士帶來了更多期待。
去年9月，趙聰選擇留隊轉軍士，將生命軌跡再次轉入到十層大山之中。
“十層大山的美景，是堅守的饋贈?！奔胰藛栚w聰原因，他沒有多說，只是這樣回了一句。他在留隊申請書上寫道：“以前我覺得自由自在才是青春的價值，現在我認為，在邊防為國擔當的青春更有價值?！?/p>
“剛來時不適應，時間久了就不想出去?！边B隊指導員溫春景戍守十層大山多年，對此有著真切的感悟。十層大山，讓人成長成熟，幾乎每一名來到這里的戰士，都經歷過從“灰心失望”到“無悔堅守”的心路歷程。
走進十層大山，是一種青春的選擇、成長的歷練。時光的磨礪，終會落在春天的泥土里，長出堅強的樹……
趙聰和戰友黃源都是大學生士兵，有很多共同話題。閑暇時，他們喜歡一起聊聊眼前的十層大山和遠方的家鄉。
有一種成長在邊關。扎根十層大山，心靈深處總會留下印記?！澳憧词畬哟笊?，每天的風景都不同?！秉S源說，“十層大山，看似離家千里，實際上就是我們的家。界碑就像眼睛，那是祖國親人們在深情地望著我們……”
大山、界碑、軍人，共同構成了這片熱土上別致的風景。
二
初春，在熹微的晨光里，官兵又一次踏上巡邏十層大山0號界碑的征程。
在二級上士趙必橋眼里，界碑從來就不是一塊冰冷的石碑。一座座界碑串連起來，組成的是祖國清晰的輪廓，勾勒出的是邊防軍人的青春印記。
十層大山，趙必橋已經攀爬了11年。11年戍邊歲月的風霜，在他臉上留下道道皺紋。如今，十層大山對他來說就像家一樣熟悉：哪兒有溝，哪兒有坎，會出現哪些障礙物，閉上眼都是“全自動導航”。
山路蜿蜒，車輛疾馳。巡邏車轟鳴著在群山中穿行。不多時，巡邏車抵達十層大山腳下，巍峨的十層大山就在眼前。
站在山腳下，班長趙必橋對列兵黃源叮囑：“十層大山沒那么簡單，等會兒要跟緊隊伍?！?/p>
“班長，你放心吧，我不會掉隊的?！蓖矍皩訋n疊嶂的山峰，黃源眼里充滿了興奮。
十層大山呈階梯狀一層接著一層?！拔涹ü取薄皵嗷暄隆薄耙痪€天”“生死階梯”……單聽這些名字，就讓人望而生畏。而這些形象生動的地名，都是戍邊多年的官兵根據每層山的特點總結出的。
“雖然初春蛇蟲螞蟥極少出現，但還是要小心跟緊！”因為有戰友第一次參加巡邏，所以一進入第三層“螞蟥谷”，趙必橋一再提醒注意事項。
巡邏中的艱險不僅是崎嶇山路。原始森林里的野獸、蛇、螞蟥，更是令人防不勝防。
“夏天在這里，只要站著不動，不超過20秒就會成為螞蟥的‘獵物’?！壁w必橋傳授自己的經驗，“最好的辦法一個是扎緊褲腿，另一個就是往鞋上抹一層厚厚的鹽?！?/p>
老兵們都知道，最初被螞蟥叮咬時是沒有感覺的，等過幾天就會奇癢無比，抓撓以后留下疤痕，就會成為一個個“光榮印記”。
攀爬“生死崖”、翻越“絕望坡”，一路跋涉十層大山，官兵的作戰靴里早已灌滿了泥漿露水。雖然跋涉艱難，但大家熱情高漲。他們知道，再難走的路也要走到底，路的盡頭就是0號界碑。
“在十層大山，無法預判何時下雨，有時還能碰到這里獨有的天氣——頂著太陽淋雨的‘桑拿浴’……”趙必橋話未說完，萬里晴空驟然變臉，霎時大雨傾盆。
雨來得快去得也快，道路卻塌方受阻。前方光滑的巖壁上布滿青苔，峭壁下的小路令人膽寒。不過，巡邏官兵經驗豐富——迅速將背包繩綁在身上相互牽系。
巡邏分隊順利抵達第九層山腳，距離0號界碑僅剩下最后一關——1260級的階梯棧道。
階梯棧道修建前，這里原先是一條十分險峻濕滑的山道。每次行至這一段懸崖時，巡邏官兵都需要緊貼崖壁向前挪步。如今，1260級階梯直通山頂，考驗的是官兵的毅力和腳力。
登頂十層大山，看著矗立在國界處的0號界碑，黃源覺得來時的一切兇險都是值得的。
黃源挺直了身板。他一只手撫摸著界碑，一只手輕輕為界碑描紅，心里暖暖的。
“那一刻，我感受到了界碑的溫度，明白了堅守在十層大山的意義?！?/p>
“0號界碑有著獨特的魅力，當你第一眼看到界碑，你就有了堅持下來的勇氣?！蹦且惶?，“扎根邊防”4個字，也像十層大山上的0號界碑一樣，深扎在了黃源的心田。
三
去年春節，一位位連隊老兵從四面八方趕來，重登十層大山。
59歲的老兵田放至今記得，40多年前，他作為新兵第一次走進連隊時的場景：泥濘不堪的山路、寥寥幾間低矮平房、一條孤獨的軍犬……
滄海桑田，除了巍然屹立的十層大山，連隊營區已經大變樣了。
比起連隊營區的大變樣，讓老兵白帆感觸最深的，還是巡邏條件的變化。
曾經，在十層大山巡邏，官兵的腳踩到哪里，哪里就是巡邏路。如今，巡邏路已四通八達，官兵乘著全地形巡邏車疾馳在巡邏路上。天險“老虎嘴”，是一個懸崖旁的轉角，通過巡邏設備可以清晰捕捉巡邏盲點的圖像。而在過去偵察這些“死角”，往往要冒險攀行繞行數小時，稍有不慎便有墜落的風險。
“現在，只需先乘車到達停車點，接著徒步穿越十層大山，抵達0號界碑?！睖卮壕跋蚶媳鴤兘榻B。
邊防路的硬化整修，讓乘車巡邏的夢想成為現實，但穿行原始森林這樣的險途，仍要靠軍人的“鐵腳板”。
“不是因為看到了才堅守，而是堅守了才能看到?！痹S多像溫春景一樣的邊防軍人，用堅守見證路的變遷，也用堅守見證著邊疆的發展。
中午時分，戰士王建璇走進值班室。值班室監控大屏上，營區、防區多個點位的實時情況清晰呈現。此刻，分別安裝在各點位的監控攝像頭，正警惕地環視、觀察著周邊情況。
在值班日志上簽下自己的名字后，王建璇開始了執勤。他操控電腦，仔細查看監控情況，并一一記錄在冊。
守防條件的改善，執勤能力的提升，讓連隊不再是一座“孤島”，但官兵肩頭的責任依然重大……
史旭壯是一名略顯黝黑、笑起來靦腆的班長，只要一談起過往，他那雙眼睛就會撲閃光亮。
在十層大山堅守了9年，他用相機定格下變化的一個個瞬間。營門外的柏油路、十層大山的階梯棧道、全地形巡邏車、新式迷彩服……史旭壯翻開厚厚的相冊，從9年前到如今的變化歷歷在目，仿佛翻開了一幅多彩的畫卷。
“新式水壺具有保溫功能，還能當飯盒加熱食品；新式背囊不僅容量增加，而且腰部還有了緩沖海綿……”史旭壯邊翻相冊邊說。這一切，都被他用相機定格在鏡頭里，成為十層大山歲月變遷的見證。
十層大山山巔，0號界碑巍然屹立，是這群邊防軍人永遠的精神坐標。他們將堅守寫在青春里，讓青春在守望中如花綻放。
